文丨赵蓉

“我的故乡京都是盆地地形，在京都，我经常感到自己被大自然环抱，被大自然保护。而在北京，我看到无数的道路笔直地向前延伸，目之所及都非常开阔，我以为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很快，但实际上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抵达，我也感到这里虽然有无穷无尽的远方，但似乎很少能得到一种保护。”

在被问到“在北京旅居三个月后，你觉得北京和日本有什么不一样”时，绵矢莉莎这样回答。

如果《掌心里的京都》有番外，不知道这个回答是否会成为凛离开京都前往东京的感受。

虽然在提起故乡京都的时候，绵矢莉莎流露出一种温柔缱绻的语气与神色，但在《掌心里的京都》这部以故乡京都为背景的小说里，绵矢莉莎却塑造出了三个棱角分明的京都女孩，并且作为创作者敏锐地关照到了当下的社会议题。小说里的大姐面对着30岁的年龄焦虑，在参加祭典时，念叨着“这是三十岁前最后一次穿浴衣了。”二姐进入职场，面对职场前辈的污蔑，强势地之对峙：“你们也不会下作到这个地步，敢当面说老娘的坏话吧？”，而最小的妹妹凛则坚定想法，要离开京都，离开父母和姐姐，只身前往东京工作。

相比于大多数作家对社会议题的关照，绵矢莉莎在这部小说里并没有制造太多尖锐的矛盾，也没有抛出太多刻薄的评论。在娓娓道来的叙事里，三姐妹都得到了顺应个性和期待的结局。大姐认识了妹妹的同事开启了甜蜜恋爱；二姐在职场生活和感情生活里坚持自我的个性，所向披靡地维护自己；而最小的妹妹最终获得全家人的支持前往东京，忙碌于工作，在异乡的夜里因为父亲罹患癌症而辗转反侧——这大概是最能获得中国年轻一代共鸣的角色。

但这部小说里所描写的挣扎和纠结，却没有一丝苦情流露。小说里三姐妹的父亲所说：“不论去到哪里，只要回到京都，吹吹京都的风，便觉得人都舒爽了。”绵矢莉莎也曾说：“这部小说对我来说很特别，我在东京结婚生子，不能随意去京都，因此既算是通过写小说回故乡了。”或许确实是因为京都是被大自然保护的城市，或许是因为作者对故乡所怀的温柔，这部小说在探讨社会议题的时候，没有普遍性的冷凝笔触，反而流露出独特的优美与和煦，似乎三姐妹所面对的社会问题都会在京都水蓝色的天空、棉花糖一样的云朵、吸入满腔水草酝酿出来的河川香气里轻轻消弭。

这是一部寄托着乡愁的小说，所以不妨暂时放下纯文学角度的眼光，单纯以一个游子的心情去阅读和欣赏。离乡的冲动、成长的代价、职业的选择都是人生里如此郑重的命题，而故乡的细节却如同空气和水源，无时无刻不浸润生活的背景。春风吹拂的鸭川、夏夜里的祇园祭、秋叶环绕的岚山，冬雪里的渡月桥展开成一个人的底色，而跟随绵矢莉莎的心情，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回忆起故乡的线索，是某座未名的山丘，还是某棵旷野里的树木，是袅袅升起的炊烟，还是日暮的晚霞，是许许多多只要想一想就从心底涌出无限温柔的意象，也是行走在异乡街头时，会猛然被击中的时刻。

忘了曾经在哪里读到的：“其实你离开故乡后的每一声叹息，都是一篇《游子吟》”

或许对于所有创作者来说，故乡都是一种母题，就好像沈从文念念不忘湘西，莫言离不开山东高密，双雪涛班宇郑执作为更年轻一代的中国作家，把东北叙事带到了当代文坛的风暴中心。故乡根植在一个写作者的脑海和心灵中，也映照在眼睛里，人们都是以故乡为参照物思考一切，也以故乡为坐标观察着所有。离开故乡之后，故乡才真正成为了我们的原点，通过它我们才得以展开无限的象限。正如小说里凛所说的：“我想从外面看看京都，重新发现京都的好”。

在中文版《掌心里的京都》封底上有这样一段话：“故乡到底意味着什么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……对京都人来说，这座被群山捧在掌心里的城市，仿佛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，哪怕只离开京都一步，都觉得是出远门，一旦定居便很难离开，也会被京都的风召唤回来。”
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，而每个人都拥有同样的“故乡”，前者是地图上的一个行政区划，一个百科词条，而后者是我们最初的来处，是我们永远的摇篮。“故乡”凝聚了我们相似的心情，寄托着我们共同的眷恋和哀愁。

就像从未抵达过京都的笔者，在听到绵矢莉莎说起“我的故乡京都是盆地地形，在京都，我经常感到自己被大自然环抱，被大自然保护……”时也在心里默默地想，这也是自己对故乡所怀有的感受。

就是这样一种似曾相识的心情。